夏日天长，不到6点，天已大亮。从巴中市通江县瓦室镇滨河路771号狭小的通道下去，就到了老水井渡口。这里，已经有人在等待过河了。

瓦室渡口

“穿上救生衣，坐好咯！”晨光里，53岁的张显琼手握船桨，慢慢划出水波。

张显琼是通江县瓦室镇桂花村人。2006年冬，张显琼从堂兄手中接过渡船“接力棒”。从那刻起，铁船木桨、青丝华发，她成为通江河上风雨无阻的摆渡人，将自己的人生刻进了渡口的晨昏。

家族三人 坚守渡口超过半个世纪

通江河畔的中佛、桂花等村落，村民依水而居，与瓦室镇政府所在地一河之隔。尽管两岸通了公路、上游修建了桥梁，摆渡过河仍是部分村民走亲访友、赶场出行的重要方式。

张显琼正在摇橹

老水井渡口形成于20世纪60年代。2006年，在外务工的张显琼回到家乡，成为这里的摆渡人。“我三叔在这条河上撑了十几年，后来是我堂哥，现在我又来摇。”张显琼这一摇，就是19年。“川通江渡0293”是渡船的编号，也成为她的另一个“身份证”。

摆渡不是一件轻松活儿。铁皮斑驳的船舷上，还绑着一条用断了的船桨。“刚开始我不会摇，就很费船桨。现在熟络了，无风的时候，两个手指头一搭也摇得动。”她回忆，最忙时一天摆渡100多人。绑船桨的粗绳断了又接，木桨也已经换了4副。

摆渡的苦，一般人还真受不了。夏天，明晃晃的日头烤得人“脑壳痛”；冬天，寒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，更觉刺骨。因长时间划桨，张显琼的脸成了古铜色，双臂变得粗壮，手掌结满硬硬的茧子，手指患上腱鞘炎。“用手给我孙子挠背，都要遭嫌弃。”她笑笑说，“这也是职业病。”

说到摇船的技巧，张显琼信手拈来。风从上来，迎风而去；风从下吹，逆风而行；风力大于5级，就不开船……“别人摸石头过河，我自己慢慢学划船。”风起，力气要大，过河6分钟；风平，轻松一些，4分钟就到。河水涨、水面宽，要摇80多下；河水降、水面窄，要摇50多下。像学娃背课文一样。在一遍遍默记中，她的船已在通江河上往返6万多次。

赶场的菜农、做活路的背二哥、上下学的学生、走亲访友的村民，是渡船的主客。“我坐了好几年了，坐船5分钟就到对岸，开车绕路得半个小时。”瓦室镇滨河路居民张力顺在河对岸开垦了一小块地，经常往返渡口。有了渡船，方便不少。

风雨无阻 用船架起“民心桥”

说起摆渡的缘由，张显琼深有感触。

张显琼在家中排行老三。19年前，风华正茂的她在上海、浙江等地打工。吃得苦、干得多，让她每个月有3000多元的收入。2006年下半年，上了年纪的双亲身患疾病，她毅然决定回到通江，并在河岸买了一处房子。“小时候，父母照顾我。他们老了，我理应照顾他们。”

返乡后，照顾双亲没有问题，但总要做些什么，贴补家里开支。此时，家族里摆渡的堂兄在瓦室镇上找到了新的工作，张显琼决定接过船桨，成为铁皮船的“掌舵者”。

没有豪言壮语，只有年复一年“随叫随到”。张显琼的房子正对通江河，她在门口放了一条长凳，不撑船的时候就坐在上面，此岸、彼岸有人，她一眼就看得到。

“坐船方便，随叫随到，我们都信得过。”瓦室镇桂花村村民刘庆年走下船，手里还提着刚从镇上买回的一筐小鸡。

7年前的一个夏夜，中佛村一村民突发脑梗，此时上下游的桥还未通车，漫水桥又因水涨不能通过，其家属无奈地望着渡口。此时，已睡下的张显琼得知情况后，摸黑冲向渡口，快速驾船将病人送达对岸，为抢救赢得黄金时间。“再晚半个小时人就恼火了。”回忆起当时的情景，病人家属仍心有余悸。

乘船的村民对她的责任心称赞不已：“不管啥时候，只要人一到河边，她就算正端着饭碗，也会马上放下来划船。等把人送过河，她再回去吃饭。”

村民等待乘船过河（资料图）

摇橹十余载，张显琼把船上的每个人都安全送达，未出现一次安全事故。

铁皮船也见证着她乐于助人的故事——

去年夏天，一位妇女感情受挫，呆坐河边，张显琼摇过河去，耐心劝她回家；2021年，有学生落水，她毅然下河救人……“没啥子，看到了就做了。”谈及这些，她轻描淡写，仿佛在说一些家常事。

心系乡亲 继续做“赔本生意”

在“吱吱呀呀”的摇橹声中，张显琼已年逾50。近20年间，她的船不知渡了两岸多少人。有人揣测，干摆渡很赚钱。对此她说：“干这个真的不赚钱，主要是为了方便村里人。”

从一开始不收费，再到后来每人五角钱。现在物价上涨，她也涨了“行市”：2元一趟。有时碰上村民出门急没带钱，她就摆摆手说算了。不过，村民们知道她不容易，都会在下次坐船时补上。

随着时代发展，老水井渡口上游建起了大桥，两岸公路也四通八达，过往的乘客也变少了。“一天少的时候只有几个人。”对于张显琼来说，这显然是一个“赔本生意”。

“乡亲们挣钱不易，我少赚点，也不能让他们多花一分。”张显琼说，子女们心疼她，叫她不摆渡了，但她总说乡亲们要过河，没有渡船不方便。“过河者都是乡里乡亲，很多都是熟面孔。既然接了这活儿，就得一直干下去，把它干好。”

以船为家，人船不分。张显琼在船上放了一张毯子，如果摇到家对岸，在等待的间隙，就躺在船上休息一下；下大雨时，为保证船只安全，她要通宵看着；河水涨后，两边码头留下泥土，她要用铁锨铲去、冲洗，常常一干就是好几天。为了方便村民上下渡口，去年夏天，在通江县航务海事部门的帮助下，她将渡口踏步进行了改造。改造时，她脚下一滑，摔在了台阶上，脑震荡住了5天院。

“我们已将老水井渡口纳入‘平安渡运’改造项目，计划配置新能源渡船代替手摇式人力渡船，今年年底前新船就会到位。”通江县航务海事发展中心主任张兴介绍，目前正在积极争取为张显琼设立公益性岗位，对接保险公司为摆渡人和乘船人员购买人身意外保险。

听到渡口将要配置新能源渡船，摇着铁皮船的张显琼高兴不已。“等下一期新能源船舶驾驶学校开班了，我就去培训，把船继续开下去！”她满眼期待地摇动木桨，水面泛起的涟漪，伴随着流转的岁月缓缓荡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