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电子奸臣”得势,我们被自己逗笑了
“电子奸臣”一词源于一位短视频博主所发布的系列视频。视频中,该博主扮演古代朝堂上的奸臣角色,以谄媚的表情和语言将日常生活中被视作不合理、不健康的习惯、性格或态度合理化,因此得名“电子奸臣”……
“电子奸臣”在网络爆火
“电子奸臣”的这套,看起来很是让网友们受用,或者说,至少是“批判性享受”。既然忠言逆耳,那么何不就“逆言顺说”?明知博主们要进献谗言,干脆就冷眼旁观“看他们表演”!观看“电子奸臣”一类的短视频,很多网友其实是怀着“机智如我,早已看穿一切”的心态,真听真信是不存在的,有的只是“被哄着很爽,一直被哄一直爽”的熨帖感。
忠良奸佞、贤主昏君的纠缠,在我们的文化记忆里,始终占有一席之地。在短视频时代,一切被压缩、被修枝,君君臣臣的故事,简化再简化,乃至彻底符号化。最终,在“电子奸臣”的这波网络亚文化浪潮中,其彻底被抽象为“奸臣曲意逢迎,博取君上一笑”的线条化桥段。这让“演戏”“入戏”“看戏”的门槛消失殆尽,真真假假的戏仿中,“夸张的扮相”“语言的机巧”令人忍俊不禁。
寥寥数语的“电子奸臣”短视频,杂糅了太多的“语言艺术”。它们,机缘巧合地自成一派。其话里话外,明显有“讽刺艺术”的影子,甚至不能说是暗讽,而近乎明嘲。但非常神奇,其并没有令观看者动怒,反而颇有逗趣之效。其间,对“幽默艺术”的运用,堪称精妙。“幽默讽刺”原本是一种很古典、很高级、很含蓄的沟通术,此番在短视频“草根”“恶搞”“整蛊”的气质调和下,模块化的“幽默讽刺”,极大降低了创作和参与的难度,这构成了本轮热潮的“底层动员”。
除了语言、表演维度的拿捏,“电子奸臣”的走红更胜在柔软身段。那种居高临下的“爹味说教”为年轻人所不喜,这种“姿态低到尘埃里”的情景演绎,反而出奇制胜。扮演“奸臣”的博主,极尽谄媚之能事、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,其自置于一种弱势的、卑微的,甚至是楚楚可怜的生态位。观看此类系列视频时,很多观众的心态,其实是“你表演得那么卖力,一键三连有了”。这里面,多多少少有些打工人惺惺相惜给出“同情分”的影子。
搞笑博主视频截图
看似是忽然冒出、一夜走红的“电子奸臣”,其实早就有迹可循。此前,先后流行的“夸夸群”“搭子社交”,以及各种形式的“疗愈经济”,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其背后的本质逻辑是别无二致的,那就是更为敏感的情绪感知,需要更为强效的情绪反馈。于是乎,也就产生了各类的商品或服务,商业社会叠加流量洪流,各种新花样,让人眼花缭乱。
情绪是泛滥的、复杂的,也是可以人为转化的。对混沌“情绪”的提纯、分类、打标,成为如今社交媒介的一大显学,由之有了“emo”“丧”之类的流行概念。当然了,情绪从来是主观的、流变的,这意味着某种内修外炼的可能性。“电子奸臣”从某种意义上说,就是一种“情绪的转化剂”:从自我放纵,到自嘲自黑,再到自我和解、自我敦促。整个过程中,明暗两条线交织。明线是“颠倒黑白”“阿谀奉承”,暗线则是“洞若观火”“自知自省”。“电子奸臣”类短视频,很像是哈哈镜,从中人们看到了自己,却是某个变形的自己。
情绪商品订单化、定制化,自愈的痴念有了出口。时下,“情绪价值”俨然成为万能词汇,开口必称“情绪价值”,我们更应该追问,到底什么是情绪价值?对情绪的放大、迎合,是一种价值;对情绪的疏导、化解,也是一种价值。人们越来越习惯于套用流行化的情绪概念模型来自我诊断,越来越习惯于自行对症抓方服用网络化的“情绪处方药”,而其最主要的形态,或许就是短视频。有些短视频主打“盘老板”,有些短视频主打“散班味”,而“电子奸臣”类短视频,主打的就是个“禀性难移”而“人贵自知”。
百转千回的“电子奸臣”,深得“反转短剧”的精髓。如果说其是讨好,未免因之太过露骨而难掩“祸心”;如果说其是自欺,又总归盖不住屏幕前那些满溢的清醒、睿智——你话说得再好听,可终究,“我还不了解自己吗”。也许,人生原本就是纠结的、拧巴的,想听好话又惧谗言,想放纵又怕失控,想傻傻地过下去又实在天生聪慧。说到底,我们哪里是被“电子奸臣”逗乐呢,分明是自己把自己逗笑了。
每一个“电子奸臣”,都照见一个人间清醒的个体。笑过、疯过、放飞过之后,我们终究还是会过得很认真、活得很努力,只为变成更好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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